究竟法 現在(34)
問:想要從苦中解脫的人應該怎麼做?他可能會感到有很多的苦,苦不堪言。因為人一出生就有苦而且必須一次又一次地輪迴再出生。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從苦中解脫呢?
答:當人們說有很多的苦,苦不堪言的時候,其實是執取於有我的錯誤的見解,是我在受苦。只有對我的錯誤見解減少,才能夠減輕苦。佛陀解釋,所有不同種類的苦都可以依不同階段的的智慧逐步消除。只要還沒有徹底根除所有的不善汙染,就一定還會有無止盡的生死輪迴。只要有出生就一定有苦。達到第一階段開悟的聖人須陀洹已經根除邪見和部分的不善汙染,並且不會有超過七次的再出生,也不會再出生於惡道。我們在相應部讀到:
如是我聞,那時佛在舍衞城給孤獨園裡的祇樹精舍。
世尊放置了微少的塵土在他的指尖,對比丘說:“你們怎麼想呢,比丘們,我指尖上的塵土比較多還是大地上的比較多呢?”
“後者,世尊,大地上的比較多。在世尊指尖上的塵土極其微少,把它放在大地旁邊時,不是大地的十分之一,不是千分之一,也不是十萬分之一,兩者之間無法相比。
即使是如此,比丘們,對於已經瞭解苦聖諦的聖人而言,苦已經完全幾近消滅;剩餘的只是一點點苦,沒有那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十萬分之一,苦已經完全幾近消滅,極受七有。
如此甚好,比丘們,在佛法中有智慧;如此甚好,能夠得有法眼。”
既然還沒達到開悟,會繼續輪迴的有情眾生是不可計數的,因此就如同你說的,只要有出生就必定會有苦。
問:我們都想知道該怎麼做才能開始練習內觀法。
答:應該要知道出現的實相的特徵。當正念覺知到任何出現的實相時,八正道中的正思惟也就是尋心所會“正確地思考”,去觸擊或投向出現的對象。在那一刻,智慧可以開始逐漸瞭解實相的真實本質。透過這種方式可以慢慢發展智慧。
人們可能還沒有準備好去探究快速生滅的法。比如在聽的時候,正念可能會生起並覺知到耳識,但只是很短暫的一刻,所以還不能夠去探究耳識的特徵,瞭解耳識只是去經驗聲音的一種名法,去聽的名法已經完全的滅去。在一開始對實相,比如耳識,還沒有很清楚的瞭解是很正常的。沒有人可以刻意抓住這一刻的耳識或聲音,去探究它們的真實本質。但是耳識一定會再次生起,如果能夠發展出正念和智慧,就能夠再次覺知到去聽的名法。
現在這一刻,正念就能夠生起並覺知到任何經由六個門出現,一次一個的名法或色法的特徵。透過這種方式,智慧可以逐漸發展到清楚地瞭解名法和色法的特徵。比如智慧能夠辨別去聽的名法和被聽到的色法之間特徵的不同。法不同的特徵,一次一個被知道。最終將能夠更加熟悉名法和色法的真實本質,不管是哪種類型的名法或色法在哪裡出現,覺知和智慧都能夠自然地生起,這就是在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地發展四念住。當智慧的發展變得逐步完善時,就可以漸漸消除無明。
問:在透過誦經的方式禮敬佛陀後,或許會想要打坐並專注在一個冥想的主題上。請問該如何才能如理作意地做到對冥想對象沒有生起貪和瞋呢?
答:當有正念時就是自然地如理作意。沒有必要刻意去打坐來專注於一個對象。如果有人認為應該要透過打坐專注來讓覺知生起,這是個錯誤的見解,以為有個我可以在固定的時段控制覺知生起。但正念不必非得等到誦經禮敬佛陀之後才能生起。是誰在禮敬佛陀?如果不是真的知道真相只有名法和色法,人們會把實相當作是我,我的;會有我在禮敬佛陀的想法,會執取是我在誦經。事實上,正念可以在我們禮敬誦經或任何其它的時刻生起並覺知到出現的實相,無論我們是坐著,站著或躺著。
問:我讀到在二十八個色法中,有些色法無法被看到,有些色法不能經由感官出現,有些是細微色法,有些是比較遠的色法等等。能請您解釋一下嗎?
答:在二十八種色法中只有一種色法可以被看見,那就是經由眼根出現的色塵。色塵可以撞擊眼淨色被看見,除了色塵之外還有其它的色法會撞擊到相應的感官:比如聲音、氣味、味道、可碰觸到的軟硬、冷熱、彈性或壓力。此外,還有些色法只能被特定對象撞擊,比如眼淨色、耳淨色、鼻淨色、舌淨色和身淨色。共有十二種色法可以去撞擊對象或被對象撞擊到,但只有色塵可以被看見。這十二種色法稱為粗色法,也稱為是“近”的,因為它們比較容易被知道。其它十六種為細色法,也稱為是“遠”的,因為它們是不易被辨識的。
佛陀解釋了法,正確發展四念住的人能夠去驗證它們,能夠知道自然而然出現的法的真實面貌。然而,佛法是奧妙精深的。比如當人們聽到色塵是經由眼根出現的實相,他可能會認為這不難理解,但是理智上的瞭解和在看的時候對眼識特徵的瞭解是不同的。如果沒有發展四念住累積智慧,是無法真正瞭解名法和色法的真實本質的。當人們看的時候,色塵經由眼根被看見,但是看了之後,很快地把看見的色塵當作是一個人,有情眾生或某個東西。然後人們又開始懷有疑慮,想知道色塵是什麼以及它有什麼特徵。
色塵是當我們睜開眼睛去看的時候出現的實相,這時候還沒有去想,色塵的特徵自然而然地以它的真實面貌出現。隨著智慧的發展,人們可以真正瞭解被看到的是色塵,而不是一個人或其它任何東西。色塵就只是經由眼根出現的實相,這就是它的真實本質。如果人們沒有去研習和探究色塵的特徵,就不可能逐漸放掉深深執取的錯誤想法,認為看到的是人或是東西。
問:請問研習實相的特徵是什麼意思?
答:當正念覺知到並且智慧探究出現的任何實相的特徵時,可以知道這個實相是去經驗的名法,或是不能去經驗的色法,然後開始瞭解實相無我的本質,只是名法或色法,它們都不是我。這樣直接的探究法和只是去想著佛學名詞或各個實相的名稱是不同的。當智慧發展到很高的程度時,就可以進一步真的瞭解名法和色法的三共相:無常,苦,無我。
問:當我睜開眼睛時,我在看,但我沒有去注意其它的東西。這樣怎麼能有覺知呢?
答:我們無法阻止心接續地生起滅去,這是它們的本質。但當覺知生起時就可以覺知到任何自然出現的實相的真實本質。
問: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發展四念住的目的是離苦。當智慧生起時就能夠離苦。
答:離苦並不是很容易就可以瞭解的。首先智慧應該逐漸地發展,這樣邪見、疑法和無明才能夠慢慢被根除。如果人們自然而然地發展正念和智慧,就會知道智慧的增長是非常緩慢的,因為在一天之中,無明比善生起的次數多更多。在過去世是如此,在這一世也是如此。
問:問題是當對象撞擊到感官門時,我總是缺乏覺知。
答:這很正常。當覺知還很微弱的時候是不可能常常生起的。
問:我研究了僧侶們在晨課時所誦的經文,是關於五取蘊,五取蘊就是苦。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答:會被執取的五蘊確實是苦。只要還不瞭解出現的法的真實本質,就一定會有不善的快樂和悲傷。快樂和悲傷其實是一種苦,因為在這些時刻沒有平靜,沒有從不善汙染雜質中解脫的平靜。當智慧沒有生起時,人們不會知道善心與不善心之間的區別。我們都享受貪愛,對貪愛的渴望是永無止境的,除非智慧能夠辨別出善和貪的差異。善的時刻是沒有貪愛的,貪愛的時候是愉悅的,開心的,享受或執取的。
當智慧沒有生起時,我們享受著這些不善汙染卻不自知。我們喜歡貪愛,無論是經由眼、耳、鼻、舌、身或意門所經驗到的任何對象,一直都不夠,一直都還要。人們通常不會知道在這樣的時刻其實也是苦,它們其實是有害和危險的。因此會被執取的五蘊是苦的。
問:如果我們在對象撞擊時能保持覺知,比如當色塵撞擊眼根或聲音撞擊耳根時,那就不會有快樂也不會有悲傷。
答:沒有一個我或任何人能夠刻意或控制讓正念生起。當正念生起時,我們可以知道正念生起和沒有正念生起時的不同。
問:一般人的五蘊和阿羅漢是一樣的,但是五蘊仍然是一般人執取的對象。當我們逐漸學會去覺知的時候,比如色塵或聲音之類的對象撞擊到相關的感官門時,這樣是不是發展四念住的正確的方式呢?
答:應該要知道的是諸法無我,這樣正念才能夠以正確的方式發展。我們應該要知道有正念的時候和沒有正念的時候。當有一個我要刻意去覺知法時,是不可能發展四念住的。
問:無我這個詞很難理解。我們可以把巴利文“atta”翻譯成我,把“anatta”翻譯成無我,但我們並沒有真正理解它的含義。我們可以說沒有我,但我們仍然很執取於我這個概念。
答:什麼是我?
問:我們以為有我。但是佛陀說沒有我,只有五蘊一起生起。
答:五蘊不是一個人,不是我。但是如果我們不知道真相是只有五蘊,我們就會認為有一個我。
問:儘管我們知道這一點,但在看的時候,仍然認為是我在看。
答:因為我們還沒有清楚地瞭解五蘊的真實本質。它們就只是非常迅速生滅的實相,它們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分類,也就是過去、現在和未來;或是粗細、內外、遠近等等。如果人們可以辨別五蘊的不同特徵就會知道這些生起立即滅去的實相就只是色蘊、受蘊、想蘊、行蘊和識蘊。
問:我曾經聽過“姿勢掩蓋了苦”。能請您解釋一下嗎?
答:所有因緣生滅的法都具有苦的特徵。它們都是無常,不能被滿足的,因此不能成為真正的依靠。苦不只是痛苦的感受而已,那些以為苦只是痛苦感受的人,當他們感到身體某個部位僵硬時,採取新的姿勢以避免僵硬不舒服的感受,於是這個新的姿勢就掩蓋了苦。但事實上如果還沒有發展出智慧瞭解法,其實任何姿勢都掩蓋了苦的真實特徵。我們所認為的整個身體或姿勢實際上是許多不同的色法不斷在生滅,它們是無常的,所以是苦。人們並沒有瞭解,無論他們是坐著、躺著、站著或行走時,其實都是色法在生滅,而這些生起就滅去的色法就是苦。
清淨道論裡解釋了姿勢掩蓋苦的意思。只要人們還把身體當作是一個整體,當作是我的,那麼名法和色法所形成的不同姿勢就會掩藏苦的特徵。苦的特徵被掩蓋了這麼長的時間,所以人們不知道名法和色法的特徵是生起就立即滅去的,它們是無常的,是苦的。
當我們去問剛變換新姿勢的人是否有苦,他們會回答沒有。如果他們將痛苦的感受與苦的真相混淆,怎麼能夠理解“姿勢掩蓋苦”的真正意思呢?如果還沒有瞭解生起就滅去的名法和色法的特徵,不管是什麼姿勢,是不是和痛苦的感受相關,都是隱藏了苦的特徵。
如果沒有發展智慧瞭解名法和色法的真實本質,就會對苦的真相有錯誤的見解。人們可能會認為當在變換一個新姿勢以減輕他的不舒服之前,先去思索苦痛的真相是由僵硬引起的,這樣就是瞭解苦的真相。但只要還不能辨別出名法和色法非我無我的特徵,就沒辦法真的瞭解苦。比如還不知道真相是沒有我,就只是眼識去經驗經由眼根出現的色塵,耳識去經驗經由耳根出現的聲音,鼻識去經驗經由鼻根出現的氣味,舌識去經驗經由舌根出現的味道,身識去經驗經由身根可被碰觸到的以及意識去思考各種概念等等。
還有,那個想著要去改變姿勢的實相也是無我的,它是一種生起就滅去的名法。如果還不知道這一點,那麼將無法真的瞭解苦的真相。只有自然而然地覺知到一次只出現一個的名法和色法的特徵,智慧才能夠逐步發展,瞭解體證苦聖諦。
問:當有覺知的時候似乎只有苦出現,但是當我透過感官門和意門去經驗對象時,我沒辦法把名法和色法分開。我只有理論上的知識知道透過不同感官門會出現的不同對象。我去禪修中心以獲取更多有關修行的知識,但我沒有研讀很多,我就只是去練習。
答:你對自己的瞭解滿意嗎?
問:我還在學習,所以我不能說我是滿意的。
答:你說你去禪修中心是為了學習和練習。但是你在那裡並沒有對佛法有太多瞭解。那麼去那裡有什麼用呢?
問:有用。通常我們在家的時候會有很多的不善心生起。如果我去禪修中心,會遇到很多同修法友,我們處在一個安靜,祥和的地方。因此,這會是讓很多善心生起的條件。我認為禪修中心是很有用的。
答:達到初果須陀洹的階段需要四個因素:親近智者,聽聞佛法,如理思惟以及能直接經驗法(法,隨法行)。這些因素與應該要待在什麼地方無關。我們可以比較佛陀那時修行的地方和現在的禪修中心。在過去佛陀和比丘居住的地方,他們過著一般日常的僧團生活,托缽取食,討論佛法,並以戒律為本履行各自的職責。佛陀鼓勵人們去實行各種有益的善。但現在去禪修中心練習跟過去佛陀弟子的練習方式是一樣的嗎?或是有什麼不同?如果練習的方式不同,結果怎麼可能會是一樣的?比如,佛陀在世時,給孤獨長者建造祇園精舍供養佛陀及僧團。但他並沒有錯誤的見解認為只能在那個特定的地方才能證道。當時的人還是可以在一般的日常生活中,在任何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情況下開悟。
我們在經典增支部讀到佛陀對比丘說:
“比丘們,有五種不同的人會去森林裡修習。是哪五種呢?
一種是愚昧和盲目的人;一種是出於邪惡的欲望和渴望的人;一種是笨拙,心思紊亂的人;一種是他認為“這是佛陀和他的門徒所讚賞的”;一種是因為他的欲望很少,只是為了內心的滿足,只是為了認清自己的不善汙染,只是為了隔絕隱居,僅僅是因為這是最有益的。
“比丘們,第五種去森林修習的人,他去是因為他的欲望很少,為了內心的滿足,為了認清自己的不善汙染,為了隔絕隱居,僅僅是因為這是最有益的-這五種人中,他是最高尚,最好,最頂端的。
“比丘們,就像從奶牛取得牛乳,牛乳取得黃油,黃油取得乳脂,乳脂取得酥油,酥油取得最上面一層的精華被認為是最好的;就像是在森林裡修習的第五種人,因為他的欲望很少,為了內心的滿足,為了認清自己的不善汙染,為了隔絕隱居,僅僅是因為這是最有益的-在這五種人中,他是最高尚,最好,最頂端的。”
為什麼有些出家人住在森林裡是愚昧和盲目的呢?有些人認為一旦待在森林裡,他們就能夠體證四聖諦。這樣想的人難道不是出於愚昧和盲目嗎?如果能夠對什麼因帶來什麼果有正確的瞭解,就能夠知道在佛陀時期沒有什麼比離開日常生活去佛居的地方更好的了。但這和現在的人為了某些目的或想要快點開悟而短時間待在禪修中心是不同的。有些人認為待在禪修中心練習內觀是體證四聖諦的條件,儘管這並不符合他們的本性。如果這是正確的,那麼在禪修中心練習內觀的在家眾就比佛陀時期過著一般日常生活,依照戒律去托缽的僧侶更值得讚美了。
問:如果那種生活方式不符合那個人的本性,那他是否應該強迫自己去適應呢?
答:人們應該正確地思考因果關係。很多比丘並沒有住在森林裡,因為佛陀並沒有要求人們只能在森林或特定的空間才能發展四念住。佛陀的確讚賞隱居森林的生活,他讚賞隱居生活或其它任何不易使貪,瞋,痴生起的條件。但是他沒有強迫任何人,更沒有建立發展智慧的規則。佛陀清楚地知道每個人累積的不同習性,他因材施教教導佛法,佛陀的弟子可以聞慧思慧並自然而然地發展智慧,因此能夠慢慢地消除汙染雜質。他也教導不管是出家人還是在家眾都能夠在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發展四念住。
當覺知生起時,人們開始瞭解名法和色法的特徵,當智慧的層次慢慢發展的更高時,一個人的習性傾向才可能逐漸地改變。人們就比較不會輕易被經由感官門和意門出現的貪,瞋,痴征服。然而累積的習性是不可能能夠馬上改變的。有些人認為禪修中心不應該重新粉刷,因為他們認為那是貪生起的條件。但是當他們回到家後,如果他們的房子開始老舊掉漆,他們會重新粉刷,然後種下樹木和花朵悉心照顧;因此他們是追隨著自己的習性。
佛陀教導佛法使人們能夠對所有法有正確的瞭解。他教導四念住的發展,使智慧能夠逐漸消除汙染雜質,甚至是隨眠煩惱。隨眠煩惱是從過去無數世到現在一直不斷累積的潛藏在心裡的汙染雜質。無明不會知道名法和色法的特徵,邪見把生起就滅去的名法和色法當作是我的,這些是潛藏的隨眠煩惱。人們把無論看到、聽到、嚐到、聞到、碰觸到以及快樂或不開心的感受都當作是我的。消除潛藏隨眠煩惱的唯一方式只有發展建立四念住。正念能夠覺知出現的實相,智慧能夠更清楚地瞭解它們。智慧的發展只能夠是逐步發展的,當智慧發展達到內觀智慧的第一階段:名色分別智的時候就能夠清楚地瞭解在那一刻出現的名法和色法的特徵之間的區別。但如果是刻意很長一段時間坐著,躺著,站著或行走讓苦生起,然後有痛苦的感受,再去觀察這個痛苦的感受,這不是智慧發展的正確方式。智慧的發展只能透過聞慧思慧,自然而然如理作意任何經由感官門和意門出現的名法和色法。無論是什麼時候或是在哪裡,都有法因為自己適當的因緣條件生滅,都是被瞭解的機會。